今天去文华东方走了走,见了下张国荣

张国荣

中国香港著名艺人。

1977年——2002年，出演电影56部，累计票房突破7亿港币，塑造的经典角色有何宝荣、程蝶衣、宁采臣、欧阳锋等。

1991年凭《阿飞正传》获得香港金像奖影帝。1993年，参演的《霸王别姬》代表中国首斩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，因为影帝不能和最佳影片重复，故失之交臂。

音乐专辑27张，全球唱片销量近1000万张。代表曲目《Monica》《风继续吹》《我》等。1983年到1989年，在香港获奖无数，是华语唱片在韩国销量记录保持者。张国荣的粉丝遍布整个华人世界以及亚太地区。

2003年4月1日18:43分，张国荣于香港中环文华东方酒店24楼跳楼。全世界五万影迷风雨中送他离去，香港演艺圈全数到齐。

文 /美亚

亚姐本不是张国荣的粉，对他的逝去，只有普通之天妒红颜（是，只有张国荣能以男儿之身得此殊称）唏嘘，并无锥心沉痛。

近两年，亚姐频繁采访香港大咖，撰写香港艺人，发现怎么都绕不开张国荣。倪匡蔡澜的故事里有他，王晶的喜剧帝国里有他，古天乐的恩人是他，舒淇的伯乐是他。

张国荣逝世15周年前，我开始研究他，发现他比我想象得更离奇，但又更平凡。这两个词语对撞在一起，最终得到的是一种「碧海青天夜夜心」的零丁孤苦。

今天，我去文华东方走了走，15年了，望你能安好。

01

1982年，17岁的张卫健晚上在香港几个酒吧轮班倒做驻场歌手，白天在一家杂志社打工。

某天他看到杂志社有一张表格，上面有香港众多明星的电话号码，他在里面一眼瞥见他的偶像，张国荣。他想，我抄下来是偷窃资料，当场记下就不算了吧。

于是他默默记住了张国荣的电话，并在某个深夜鼓起勇气打了过去。接电话的是张国荣的菲佣：他不在家。

张卫健却开心到起飞，觉得自己很威武，可以像偶像的朋友那样理直气壮地说出：我找张国荣。

这样的电话游戏持续了半年，某天张卫健突然同时被几个酒吧解雇，祸不单行，白天的工作也被莫名炒鱿鱼。走投无路的他在那晚又拨通了张国荣家的热线电话。

喂，我找张国荣。

我就是。

接下来的场景就像做梦一样。

那是1983年，张国荣早就以与陈百强的电影《喝彩》获得第二届香港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，并推出《风继续吹》这张音乐大碟，在歌坛大红大紫。

如日中天的张国荣平静地听完张卫健40分钟怀才不遇的倾诉，然后约他翌日相见，介绍自己的恩师，也就是帮他打造了《风继续吹》专辑的黎小田，给张卫健认识。

1984年，张卫健翻唱张国荣的《恋爱交叉》获得TVB新秀歌唱比赛金奖。之后全面进军影视圈。

后来，他做司仪，给他颁奖

1995年，赵文卓只身一人到香港拍摄贺岁喜剧《满汉全席》，第一次面对香港成熟的工业电影，光环加身的一众港星，年轻的赵文卓时常找不到调，听到开机就手足无措。

张国荣假模假式找他对戏，暗地里朝摄影师打手势开机。对完戏，这条就在赵文卓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过了。

新闻发布会的时候，赵文卓害羞局促，总是站在菲林阑珊处。站在C位的张国荣招招手说：你过来，你得站我旁边。

多年后，赵文卓提到张国荣依旧泪水涟涟，他和梅艳芳的一段情，也是由张国荣牵线。

同样的情境也曾发生在从台湾到香港发展的新人王杰身上。

女艺人那里也差不多：

和舒淇拍《色情男女》时，舒淇粤语讲得不好，张国荣让剧组保持耐心，一句一句地教舒淇。

和何赛飞拍《风月》，因为剧情乱伦压抑，何赛飞入戏太深，演完肝疼，浑身颤抖，张国荣就抱着她，直到她恢复平静。

和梅婷拍《红色恋人》，梅婷用粗盐把张国荣的脊背擦伤，盐粒渗进伤口，是标准的在伤口上撒盐。梅婷吓哭，张国荣笑说没事不痛。

后来梅婷去香港经常住在张国荣家，张国荣送她墨镜和唱片。也就是章子怡当年心心念念羡慕的那副墨镜。

他为什么叫哥哥，有两说，一说是1987年《倩女幽魂》里的王祖贤的小倩称呼张国荣的宁采臣为哥哥。二说是1993年和林青霞拍摄《白发魔女传》，大家尊称林青霞为姐姐，也就喊男主角张国荣为哥哥。

哥哥由来无法考据，但哥哥的得以流传由以上所有真实故事做背书。

他是巨星，又好似邻亲，他是有哥哥的永远受敬三分，诱掖后进，也有哥哥的慢言细语，温润似水。

所有人都希望有这么一位哥哥。

有匪君子，瑟兮僴兮，宽兮绰兮。有匪君子，终不可谖兮。

02

时至今日，所有人都无法接受，张国荣于2003年4月1日从香港中环文华东方酒店跳楼自戕的消息。

赵文卓和狄龙依旧会落泪，莫文蔚和毛舜筠说哥哥只是去远行。尔冬升不敢看他执导的，张国荣最后一部电影《异度空间》，钟楚红说依旧无法完整听完张国荣的歌。

王家卫的御用摄影师杜可风，提到张国荣依旧会痛哭。

关于他的，坊间也有很多说法。

罗大佑说：张国荣无法面对自己老去时的样子

这种猜测大约是源自：张国荣是个很自恋的完美主义者。

1993年，张国荣拍摄了陈凯歌的《霸王别姬》，他说程蝶衣和自己很像：「程蝶衣是一个极度自恋的人，我也是。上了舞台着了魔，不疯魔不成活，我也是。」

他说他印象最深的一场戏，是程蝶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，被自己的徒弟小四顶替。艺人生涯里最痛苦的事莫过被淘汰。

1988年，张国荣的宿敌谭咏麟宣布再也不接受任何奖项。1989年，孤独求败的张国荣紧接着，在他33岁生日那天宣布退出歌坛。

在30场红磡告别演唱会的最后场，张国荣说：

我做出这个决定，对我来说很重要，理由是我把它当做人生的大事之一，但我不是轻举妄动，或一时冲动去安排这件事，因为我从以往记录上看，一些好光辉灿烂，闪闪生辉的前辈明星，都在他们最光芒的时候，隐退告别。

我知道我的这个选择，是不会错的。

张国荣后来接受采访时说：30多岁了，再穿舞台上那些衣服就有点不好看了。

2002年，张国荣去世前一年，他和合录唱片，但因为胃酸倒流而导致声音沙哑，严重时不能发声。工作室并不介意，安慰他沙哑嗓音更迷人。但张国荣还是屡次道歉。

同年4月6日，张国荣参加好友上山诗纳的婚礼，遇上了《阿飞正传》里的老搭档皆老友张曼玉。

他们一同去酒吧喝了两杯，张国荣对张曼玉说：我很想和你再合作一次，但是我已经不够英俊，扮演你的爱人。

张曼玉事后很后悔，因为说完这句话，张曼玉就被拉走合影，再回到座位，张国荣已经离开去做梅艳芳演唱会的嘉宾，她没有来得及和张国荣多聊一会儿，解开心结。

张国荣似乎比所有的女艺人，都更在乎自己是否美人迟暮，朱颜辞镜。选择在2003年，香港演艺圈开始步入式微，人财逐步北上的时期纵身一跃，是否与他当年巅峰期退出歌坛有同等的意味？

还有一种猜测是：张国荣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，不满足现状。

张国荣的遗书里，除了感谢爱人唐鹤德，还点名道谢了肥肥沈殿霞。因为沈殿霞在张国荣最后的岁月里，经常串门安慰张国荣。

张国荣始终对自己的现状不够满意。沈殿霞就安慰他道：你这个人比上不足，比下足足有余，人生有高有低才叫人生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？

这种「我不够好」的终生执念，起源于张国荣的出身。

1956年9月12日，张国荣出生于香港一个富庶之家，父亲张活海白手起家，号称「AILOR KING」（洋装大王）。张国荣是家中第十个、也是最小的儿子，被称作「十仔」。

张国荣从小就是一张忧郁的脸

虽然衣食无忧，张国荣却没有因为最小而备受父母宠爱。张国荣在自传里提到：我畸形的童年是指我小时候不与爸爸妈妈一起住。

张国荣父母关系一直剑拔弩张，父亲热爱风月场中穿行。张国荣有过两位妈妈，曾二女共侍一夫。因为嫉妒争宠，「小妈」曾用尿淋张国荣。

妈妈一手要打理家中产业，一面苦于婚姻不遂，无暇顾及张国荣。张国荣从小鲜有玩具和玩伴，少言寡语，性情孤僻。

张国荣童年期最爱的人，是从小照顾他的女佣六姐。六姐弥补了他亲密关系期的些许缝隙。成名后的张国荣接受访谈时，提到已去世的六姐都眼泛泪花。

张国荣说六姐是世上对他最好的女人

张国荣13岁就被送去英国里兹大学读书，第二年因为父亲中风回到香港，但却和父母关系恶化，搬出家自力更生。他始终学不会与父母相处，也没有得到和父母的亲密关系。

这样的童年和原生家庭，在心理学上会造成一种心理机制，就是「我不够好，所以父母不爱我。」长大后所有不顺遂，都会归因到自己不够好之上。

张国荣拍的第一部卖座电影，是1980和陈百强、钟保罗主演的《喝彩》，他因为这部电影和陈百强成为了相识于微的莫逆之交。

但是拍完第二部《毕业生》之后，两个人交恶。因为在这两部三剑客的戏中，张国荣都是扮演反派，为陈百强做配。

张国荣在自传里写道：别人不做的戏由我顶上，别人不唱的歌由我接唱，我曾经质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？

演戏上对自己从不懈怠，对所有积累过程他都心急如焚。张国荣在歌坛走红后，依旧在自信和自卑之间游离。时而心高气傲，时而郁郁寡欢。

在和谭咏麟的歌坛霸主之战中，张国荣也受到了重创。

1986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，主持人宣布张国荣的《有谁共鸣》获奖时，台下一片嘘声。

「被嘘成狗样」——张国荣《今夜不设防》时回忆。

谭咏麟的粉丝当即站起来大骂：张国荣该死，是他害得谭咏麟没有拿到奖。有歌迷边离场边说他作弊。颁奖礼后，张国荣被谭咏麟的粉丝堵在后台6个小时。

他在唱获奖曲目《有谁共鸣》时说：有的人是很容易就可以成功，有的人就需要很长时间。起码我是用了心去做，今天才会站在这里。

可其实，张国荣并没有那么容易释怀。张国荣在自传里评价这件事：对我的人生观影响至深，以往一直追求完美的我，终于明白世事往往不如己愿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。

谭咏麟粉丝和张国荣粉丝之间的斗争，完全不输给现在任何两位流量小生粉之间的互踩。跟踪、刮车、撒冥币这些事都曾真实发生。

有一说张国荣退出歌坛的原因，是他收到冥币，感到生命受到威胁。

最终两位以一方再也不领奖，一方退出歌坛终结了战争。

最后他说：记得早几年的我，每逢遇上一班朋友聊天叙旧，他们都会问我为什么不开心，脸上总见不到欢颜，我想自己可能患上了忧郁症。

03

抑郁症，这也是最后的一种猜测，也是在做了诸多功课后最认同的一种真相。

首先，张国荣能做到人戏合一，说他入戏太深，走火入魔，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天赋的演员，，但做到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流派的银幕呈现。

他在拍摄《霸王别姬》时，在日常生活里也逐渐习惯兰花指，小碎步，但依旧可以教别的演员如何抽离情绪。他在片场永远是那个开解安慰之人。

拍摄《红色恋人》时，有一场催泪戏，将要赴囹圄的张国荣跪在地上听梅婷腹内胎儿的心跳。

拍完这段戏后梅婷哭成泪人，张国荣重复了戏中台词逗梅婷：记得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好名字，就叫发财。

张国荣并没有我们臆想中那么脆弱不堪，神魂分离，他有香港工业电影时代演员的基本修养。

其次，张国荣即使到前的一年，都没有放弃梦想。他的梦想就是做一次导演。

中国电影有很多好电影，大家都想拍，我也想拍，外国的月亮不一定就是圆的，如果能拍一部精彩的中国电影，我会比拍一部普通的西片开心。

所以他一直在筹备一部自导自演的电影，叫《偷心》。卡司强大：宁静、胡军、葛优、沈殿霞。

在这一年里，除了电影筹备，他和录歌，参加慈善活动。还和徐克在谈一个叫《王先生》的剧本。并约好4月1日晚上10点见面。

从任何举证来说，我们都无法相信，张国荣是一个铺陈已久的计划。并且，张国荣的抑郁症，并不是积郁成疾，而是生理性疾病，他无法通过他人开解和填充生活节奏而重筑求生之心。

张国荣的医生麦列菲菲给张国荣大姐张绿萍的信中也证实了这点。她告诉张绿萍，张国荣的抑郁症并不是反应性抑郁症，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遭遇多舛导致的心情郁结。

而是内源性、脑内化学物质不平衡、生物性并带有并发生理痛苦的抑郁症。属于大脑的病变。

而当时捕风捉影，猎奇踩低的香港媒体对张国荣的性取向奚落，与无孔不入的偷拍，大约又加重了张国荣的病情。

张国荣家门口每天都有几个记者把门，张国荣无法去医院正常复诊。张国荣大姐张绿萍，只能把医生请到家里去诊治。

张国荣生前生后的香港媒体报道，可谓天壤之别，张国荣生前被妖魔化成变态，生后变成巨星。

而张国荣遗书的第一句话就是：depression!!!（抑郁症）

十几载以来，人们一直都把张国荣，幻化成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，说他改了李碧华的原著结局，虞姬自刎，以慰梦幻泡影一生，最终一语成谶。

实际上，张国荣更喜欢李碧华的结局，鸡肤鹤发和段小楼在香港重逢，去澡堂搓澡，段小楼对程蝶衣终于说出了那句：我和她的事都过去了，请你不要怪我。

原来师哥什么都知道。

一世纠缠，尘埃落定，故事如何灰线千里，支离破碎，都要有一个结局。

张国荣，本也想要一个哪怕年老色衰的结局的吧。

其实很多时候，宁愿他是不一样的烟火，要赴汤蹈火，要遗世独立，要风华绝代，要以身殉疯魔。至少，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成活。

我想他「一生未做坏事」，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束。他最想送给自己40岁的礼物，是健康。

张学友最后给哥哥的悼词，更像是哥哥一生的总结陈词：

敢爱而敢于承认，敢言而不失分寸，对长辈尊敬，对后辈提携，对爱情专一，对工作专业，对生活认真，对家庭负责，为朋友竭尽所能，心地善良，无论开工、约会、从不迟到。

那个人人口中的哥哥，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，有快乐也有烦恼，有梦想也有苦痛，才华横溢，也曾壮志未酬，他渴望健康，但也会患上重疾，这便是张国荣。

\ END /

点击「阅读原文」查看美亚全部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