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忆:张国荣璀璨星路

一

　　2000年8月12日，张国荣开始了他在千禧年的第一次红馆、也是新的全球巡回演出——热情演唱会的压轴演出。这次演唱会里，亲自担任艺术总监的张国荣尝试了身着白羽毛、长发与透视装等多套极具争议的服饰，成为那一年最具瞩目的社会事件。

　　来到12号这一天，唱到最后一首林夕作词、张国荣自己作曲的代表作《我》时，张国荣刚开口唱了几句，便被现场观众的气氛所感染，情绪激动，眼睛泛光。他停下来，说了一段话：

　　“这几年里，有许多人在伤害我。不但伤害我，还去伤害我的亲人、情人。我明白，我是一个艺人；但也是普通人，我没办法不去处理、面对……不要再伤害我……不过，很感谢多年来大家的支持。上天公平，不理你是男是女，我最爱都是自己……”

　　在全场热烈的掌声和观众的呐喊里，张国荣继续唱着这首《我》……

　　快乐是 快乐的方式不只一种

　　最荣幸是 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

　　不用闪躲 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

　　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

　　此时此刻，在舞台上璀璨耀眼的他，距离告别这个世界，还有三年不到的时间。

　　二

　　“《我》这首歌，是我的心情写照。歌词中有几句歌词——“我永远喜欢这样的我”、“光明磊落”。我觉得人要尊重别人，也要懂得尊重自己、爱自己。”

　　——张国荣于热情演唱会

　　1956年，张国荣出生于香港九龙。他成长的年代里，正是香港在战后飞速发展的上升时期。披头士的影响力风靡全球，全世界都在遭受流行音乐的洗礼，香港亦不例外。张国荣正是在这样的时代下，出生、长大成人。

　　张国荣的父亲张活海是广东人，南下香港后，凭借自己出色的裁缝手艺，成为当时香港有名的洋服大王。他娶妻纳妾，家中子女甚多，单是正室潘玉瑶就为其生了十个子女，而幼子便是张国荣。

　　张国荣在13岁时，被家人送往英国读书，70年代又因为父亲中风而回到香港。，在英国又因为父亲是洋服裁缝的关系而读纺织，此外还修了英国文学，涉猎很广泛。后来回到香港开始独立生活时，甚至还卖过衣服。他从小便不和家人生活，而是由一位叫六姐的佣人带大，这些社会经历和复杂的家庭关系，让他从小便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成熟。

　　1977年的香港，正是乐坛盛世的前夕。谭咏麟和他的温拿乐队正在崛起，而第一代歌神许冠杰正风靡大街小巷。亚洲电视前身丽的电视在那一年举办了“亚洲业余歌手大赛”，张国荣看到了这个消息，打算报名参加。可那时候父亲瘫痪，家道中落，他自己摆过地摊、当过律师楼的小文员，生活得相当艰难，甚至连报名费都付不起。六姐给了他二十块钱，让他得以报名，并一路从初赛杀入决赛，最后拿到香港区亚军，成为他事业的起点。

　　亚军给他最大的实惠，是三千块奖金，这让当时囊中羞涩又不愿求人的张国荣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；而对他事业影响最大的，则是有机会推出自己的唱片，并有机会拍电影、拍电视剧，踏入娱乐圈，成为一名艺人、明星。

　　可是这娱乐圈也不好混。出的唱片《I likeDreaming》是张小小的EP，只有两首歌，而且都是翻唱，播出后几乎没什么评价；演的电影，第一部就被人骗去拍风月片(那时候香港还没有分级制度，所以称为“”是不严谨的)，而且还是拿中国的经典名著来糟蹋——这部《红楼春上春》，从各个角度来看都算不上是一部好电影，唯一值得称道的，也只有张国荣的贾宝玉扮相了。

　　张国荣在70年代末的发展一直不太顺利，1978年的他推出第一张大碟《DayDreamin'》，希望一刷《I likeDreaming》的前耻，但当时粤语流行曲已经开始被大众接受，英文歌相反却成为了小众需求，而且唱片里的英文歌曲难度较大，当时资历尚浅的张国荣驾驭得并不好，所以这张唱片的反响也很普通；再过一年，他推出首张粤语唱片《情人箭》，还是没得到关注。甚至，在参加演出时，他唱得兴起把帽子扔到台下，竟然被现场的听众扔回台上，这令他相当尴尬。

　　那时候，和他同期出道的陈百强已经迅速崛起，其首张唱片《眼泪为你流》一炮而红，同名歌曲还拿到了十大中文金曲；而那时候的张国荣，只能在颁奖典礼上坐冷板凳。就算是和陈百强一起演电影，例如《喝采》，陈百强是主角，他则是主角身边那个叛逆、坏坏的死党。而像电影主题曲，《喝采》是陈百强所唱，他则沾不上边。

　　香港人有一句俗话，“连张国荣都要熬十年！”是的。他出道，没有文学作品里那种伯乐慧眼识珠、旋即大红大紫，红遍天下的剧情。他被人连哄带骗的拍风月片、拍各种电视剧、推出卖不动的唱片、唱没人听的歌……在长达5年的时间里，张国荣在香港娱乐圈，过得并不如意。那时候张国荣过于操劳，患上肝病；家里人也不希望他在娱乐圈发展，他顶着内外的压力，继续“熬”着。什么时候才能出头？天知道。

　　到了1982年，这种情形终于有了改变。参加比赛时，对他并不太关注的评委黎小田，在和张国荣日后工作相处里，逐渐喜欢了这位年轻人。黎小田在50年代就已经以童星身份参演电影、主唱儿歌，是香港娱乐圈德高望重的前辈。他大张国荣十岁，第一张唱片里，同名主打歌《情人箭》就是他所写。1982年，他带着张国荣转投无线所开设的华星唱片，开始亲力亲为，打造这位他寄予厚望的明日之星。

　　张国荣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。华星对于黎小田和张国荣给予的足够的信任度，而负责张国荣在华星相关事宜的工作人员陈淑芬，也成为日后和他合作无间的经纪人。1983年，张国荣推出第二张粤语大碟《风继续吹》，由黎小田担任监制，这张唱片总算有了些许起色，当中不仅同名主打歌《风继续吹》成为张国荣的首本金曲，郑国江所写的励志歌《人生的鼓手》《默默向上游》和《我要逆风去》的质素也相当之高。

　　再接再厉，1984年张国荣以自己的英文名《Leslie》推出同名唱片，当中的黎彼得填词的主打歌《Monica》红遍大街小巷，这首失恋情歌反其道而行之，以劲歌热舞的方式来演绎，赢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。这张唱片大卖25万张，并拿到了十大中文金曲和劲歌金曲，正式确立了张国荣在香港乐坛的地位。

　　三

　　熬了七年，张国荣终于熬出头了。

　　张国荣总算是出名了、红了。可从此，他也跌入了娱乐圈的漩涡，成为一个又一个八卦风暴的中心。

　　这时候开始，乐坛另一位正当红的歌手谭咏麟，开始被传媒有意识无意识的和他相提并论。刻意制造出的“谭张争霸”，令本来关系不错的二人，渐渐疏远，也让80年代的香港乐坛剑拔弩张。

　　而对张国荣影响较深的，还有1985年的另一幢事件。

　　1979年，和张国荣一样，以参加歌唱比赛而出道的歌手蔡枫华，主持《劲歌金曲》节目。蔡枫华的成绩比张国荣更加优秀，拿到了冠军，出道签约的唱片公司是SONY在香港所开设的新力唱片，还在香港电台做DJ，演戏，成为四栖的全能艺人，前途一片光明。

　　1985年暑假，爆红的张国荣，乘着《Monica》的强大气势，即将在红馆举办演唱会，蔡枫华在直播的《劲歌金曲》里，报道这件事里，他顺便做出了点评——“刹那的光辉，不代表永恒”。其实这句话，现在看来未必有多严重，也谈不上人身攻击。蔡枫华虽然比张国荣晚出道，但他成名要高过张国荣，以入行的经验来看，他说这句话，更像是过来人的感叹。但这句话却在当时的娱乐圈造成轩然大波。传媒正愁谭张争霸还不够刺激，又来一个蔡枫华，于是添油加醋的描述蔡枫华如何攻击张国荣。结果，无线不得不宣布停掉蔡枫华《劲歌金曲》主持的工作，其唱歌事业也一落千丈。

　　蔡枫华事件，如今来看，不过只是一句口不择言的无心之失，但却被当时的娱乐圈炒至不可思议的高度，甚至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。这也只怪，那时候的张国荣实在太红，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，都会被传媒放大，捕捉蛛丝马迹。

　　1985年的百爵夏日演唱会连开十场，场场爆满，取得空前胜利，打破香港新晋歌手的纪录；1986年张国荣又乘胜追击，再开十二场浓情演唱会。《有谁共鸣》《无心睡眠》拿到劲歌金曲的金曲金奖，《SummerRomance》拿到唱片销量冠军，主演的电影《英雄本色II》获得金像奖影帝提名，《倩女幽魂》更是坊间大热……

　　张国荣走向了自己事业的巅峰，同时，谭张争霸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。

　　1988年，谭咏麟宣布不再领奖，传媒失去了一个攻击对象，于是对张国荣变本加厉。于是一年后，张国荣亦宣布退出乐坛，时年33岁。

　　在最高峰的时期选择急流勇退，这对于张国荣来说，真的是一个不容易的决定，对于他的歌迷而言，那就更加痛苦。他退出乐坛后，在电影圈取得了不俗的成绩，主演的《阿飞正传》拿到金像奖影帝，《霸王别姬》成为华语电影的翘楚，《东邪西毒》扬威国际……

　　其实张国荣自己是忍不住不唱歌的。和林青霞一起出演的《白发魔女传》，他唱了主题曲《红颜白发》；和袁咏仪合作的《金枝玉叶》，他唱了《追》……可是，他又不想破掉自己的决定，因此傲娇地对大众说，他只唱歌，不出碟。这可愁坏了想听他歌曲的听众们。90年代是录音机和磁带的天下，那时候为了想听一曲《追》，甚至还有歌迷带着录音机，偷偷去电影院，趁《金枝玉叶》上映时录下主题曲。没办法，大家实在太想听到张国荣唱歌了。

　　终于，最终还是没能捱得住大众的呼声，在千万人的期待里，1995年7月，张国荣在暑假推出了事隔六年后的新唱片，里面收集了近年来他主演的多部电影的主题曲，而专辑名则同样傲娇地取名为《宠爱张国荣》。

　　是啊，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，怎能不唱歌呢？

　　四

　　六年的时间里，张国荣对音乐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因此，他的音乐之路，也可以分为80年代的“退出乐坛前”和90年代“复出之后”两个阶段。

　　第一个阶段里，张国荣的自主权并不大。像第一张粤语唱片《情人箭》，专辑名就是丽的同名电视剧的名字，专辑里也多是《浣花洗剑录》《沈胜衣》这样的电视剧主题曲；而像《油脂热潮》这样的歌，张国荣从唱腔到歌曲本身，都在模仿当时的歌神许冠杰。好莱坞电影《油脂》在那一年风靡香港，拿到不俗的票房成绩，当时的许冠杰在暑期也有一首热门歌曲《加价热潮》。综合流行趋势，《油脂热潮》就这么出炉了。

　　一昧的模仿自然不是长久之计。和黎小田一起加盟华星之后，张国荣有了一定的自主权，林振强等词人对他也有了意识去写属于张国荣的歌。于是，“风之三部曲”——《风继续吹》《不羁的风》《风再起时》便出现了；另一方面，为起量身订做的快歌也带动了80年代的流行风潮，《Monica》一出，当时每个歌手几乎都要有一首以英文的姑娘名来写的歌，《StandUp》这样的歌也开始风靡各大迪斯科。

　　而在经历了谭张争霸的浪潮之后，1989年的张国荣，又以一张《Salute》来回顾香港乐坛。这张翻唱专辑如唱片名所言，是张国荣对乐坛的一次致敬。里面的十首歌均由张国荣和梁荣骏一起精挑细选，既有70年代的乐坛，也有在他之后才出道的歌手。《童年时》致敬香港摇滚之父，《但愿人长久》致敬以电影配乐而闻名的卢冠廷(《大话西游》主题曲便是其作品)，《纸船》致敬歌神许冠杰，《明星》致敬张玛莉(这首歌原唱是她，乃70年代佳艺电视《明星》同名主题曲)，《从不知》是后辈郭小霖的作品，《滴汗》则是当时正当红，由电台DJ转行做歌手的林忆莲的热门歌曲，《漫天风雨》致敬徐小凤，《这是爱》致敬香港乐坛的开创者泰迪罗宾，《雪中情》致敬当时业已隐退的关正杰，而《似水流年》则是和好友梅艳芳的一次“以歌会友》。

　　这张专辑虽然都是翻唱，但经过张国荣的重新演绎和适当的改动编曲之后，令听众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。有的翻唱专辑，一昧追求发烧或者爵士风格，令歌曲本身失掉原作的韵味，但《Salute》没有这个问题。像《童年时》《明星》这样的70年代的歌曲，在1989年让新的歌迷重新领略到了过去乐坛的风采，更有甚者，以为这些歌曲是张国荣的原唱，其魅力可见一斑。

　　1989年，在《FinalEncounter》里，他暂时告别乐坛。《风再起时》呼应过去的两道清风，而《寂寞夜晚》切中张国荣自己的心事——“让万缕思念长怀心间；想转身，偏要依恋多一眼”。最后一首《未来之歌》更是对将来岁月的期许。歌词里写“即使相处不再多，不必感到孤独坐；开心伤心，不独是我，未来一起过”，像是张国荣在开解那些因他退出乐坛而伤心的歌迷。

　　他会回来的。

　　他当然会回来的！

　　五

　　即便现在回头来看，1995年这张《宠爱张国荣》有诸多令我不满意的地方：主题曲太多、老歌太多、基本是个满足粉丝意愿的拼盘合集，专辑的装帧设计也有欠考虑，甚至封面那个略显滑稽的字体我都觉得“配不上”张国荣如此重要的复出之作，不过，毕竟是再次有了唱片，毕竟他回来唱歌了，这些不满意，和专辑的意义相比，都显得吹毛求疵。

　　如今的张国荣，不会再唱《油脂热潮》那样的歌了。从1989年的《侧面》开始，张国荣的音乐，在作词方面有林夕参与，作曲有CYKONG，监制有梁荣骏，这三位懂得张国荣需要什么歌的音乐人，和他亲密无间的合作，再加上历经乐坛风雨、影坛荣耀、出道近二十年，张国荣自己也已经充满了感悟和理念，这使得他复出之后的专辑，整体质量有了明显的飞跃。

　　1995年的《宠爱张国荣》只是小试牛刀，1996年11月，《红》出现了。这张专辑里，林夕为张国荣量身定做，包办整张大碟的作词。这里面，既有林夕+陈辉阳的《怨男》去展现哥哥不羁的一面，“不能怨天，只怨你狠；怨男没有恋爱怎做人？”，也有林夕如当年称赞张国荣《侧面》一般的《怪你过分美丽》：“怪你过份美丽……怪我过份着迷……一想起你如此精细，其他的一切，没一种矜贵”(当然，歌词也可以被黄梁党做另一种理解)；最厉害的，还是《红》。

　　这首歌由张国荣自己作曲，CYKONG编曲，梁荣骏监制。加上林夕的写词，黄金组合全部到齐。它唱什么？唱的是“红”；而红又是什么？林夕在歌曲里写，“红，像蔷薇任性的结局；红，像唇上滴血般怨毒。红，像年华盛放的气焰；红，像斜阳渐远的纪念。”林夕表面写红色，内里又在写张国荣的妖艳。这首歌配合欲说还休的弦乐和迷离的旋律，在诡异飘渺里让听众欲罢不能。这是我认为，只属于张国荣的歌。以后无论有多少歌手翻唱，我觉得都已经无法和张国荣的原版相提并论。以前和朋友开玩笑时我曾说，像《红》《怨男》《侧面》这样的歌，应立法禁止其他歌手翻唱。

　　藉着《红》大碟的推出，张国荣开始了他复出乐坛的第一个巡回演唱会。全球60场的骄人成绩，证明他依然没有被听众所遗忘，事业亦登上了另一个高峰。张国荣，真的回来了。

　　六

　　1998年，张国荣在情人节推出了EP《这些年来》。这张只有四首歌的专辑里，再度由林夕包办全碟作词。同名主打歌《这些年来》，似是藉着歌曲，怀念着过去的时光：“投入过、怀念过、忘掉过，这角色要几多有几多；任何样子都可，似雪片掠过星河”；《以后》则是一首温馨的情歌，内里充满着林夕式的感情观：“可以过下去，让以后可以爱下去；不须太快乐，总算快活，总有个伴侣”。而专辑里滋味最为复杂的，则是陈小霞作曲的《最冷一天》。

　　歌曲本身所写的，是主角在寒冬里与恋人一起度过，有着窝心的甜蜜：“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，多么的庆幸，长夜无需一个人”；但在甜蜜当中，却又有着对未来的忐忑与不确定：“如明日好景忽远忽近，仍愿抱着这份情没疑问”，再加上编曲当中木吉他的悲戚，让这首本应浓情蜜意的歌曲，充满着冬天的萧索。

　　林夕在90年代后期写了大量这样悲剧味道浓郁的歌词，其中大部分精品之作都给了张国荣。例如在1999年为其赢得四台冠军，横扫年底颁奖礼的《左右手》，将一个人面对分手后爱人远离的苦楚写得触目惊心：“从那天起我不辨别前后，从那天起我竟调乱左右；习惯都扭转了呼吸，都张不开口，你离开了，却散落四周”。原来爱一个得不到的人，连呼吸都会扭曲，看身边的一切人和事，都像是有你的影子。这种病态是对自己的折磨，更是一种无法令人开解的负面情绪。

　　相对而言，从80年代初就已经为张国荣写歌的林振强就要洒脱许多。1999年，林振强已经几乎不再写歌，但在这张《陪你倒数》的十首粤语歌里，在九首均由林夕创作的情形下，张国荣仍为这位合作多年的填词人留了一首《春夏秋冬》。比起林夕的凄怨，林振强所写的《春夏秋冬》就要敞亮得多。虽然在歌曲里，人生依然是“飘渺”的，但歌曲却是“笑着唱”的。两个人一起度过春夏秋冬，有没有别人？这根本不重要，只要你尚在场，一切都足够了。“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，从没再疑问，这个世界好得很”。

　　可是这个在林振强笔下“好得很”的世界，却没容得了张国荣。

　　七

　　2000年，事隔《跨越97演唱会》三年多，张国荣准备再度开始全球巡回，这次演唱会定名为“热•情”。

　　相对于上一次“跨越”的主题，“热•情”显得更加奔放。红色是这次演唱会的主题，来自法国的知名时装设计师为张国荣量身打造多款服饰，首场在红馆的演出也选择在最“热”的暑期举办。

　　热•情演唱会里，张国荣不仅有长发、透视装等扮相，还有着从天使到魔鬼的服装、舞台设计也极尽妖艳奔放。而对于演唱会的名字，张国荣自己笑着解释道：“所谓‘热•情’……热是代表快歌，情是代表慢歌；至于中间分隔那一点，是因为我最多会露一点，不会露三点。”

　　这场惊世骇俗的演唱会，在当时的香港娱乐圈掀起了阵阵波澜。当时的八卦杂志和狗仔们除了乐于挖掘张国荣的私生活，更对演唱会的造型设计大放厥词。张国荣的裙装被他们讥笑为“当不成女人就扮女人”；长发造型被他们拿当时流行的日本恐怖片《午夜凶铃》里女主角的造型相提并论“扮贞子”；而张国荣在舞台上忘情的劲歌热舞时，狗仔们抓拍到一些不雅的照片，便兴奋地登在杂志首页，配以“走光露下体”等等难堪的字眼。

　　对此，张国荣自信地在写真集里写道：“我相信六十年后仍会有人听我的歌。但六十年后，还会有人看小报的八卦报道吗？”

　　六十年后的事，我们现在不得而知。但十一年后，2011年，CCTV音乐频道在为张国荣制作的纪念节目提，谈及这场演唱会，评价道：

　　张国荣的“热•情”演唱会，从表演形态、艺术理念到服装道具、观众反响，都代表着中国演唱会的最高水准，至今无人超越。

　　在成功的结束“热•情”的全球巡回演唱会之后，张国荣投入到新唱片的录制里，更参与了其他各种工作。那时候第二代歌神张学友的《雪狼湖》获得空前成功，他也大感兴趣，计划与张学友合作筹备新的音乐剧；2001年为环球录制合唱歌《同步过冬》时，他与的合唱赢得好评，而后他便玩兴大发，真的与一起制作并推出唱片《CrossOver》；除此之外，他还计划自己当导演，拍摄自己一直想拍的电影；甚至还抽空去客串自己的小粉丝、同时也是当时正红的人气偶像组合Twins的MV，饰演小姑娘的远房亲戚……

　　看起来，45岁的张国荣依然充满活力，对工作和生活都充满了热情。

　　但这时候，医生告诉他，他患上了抑郁症。

　　八

　　抑郁症究竟是什么时候找上张国荣的，没人知道。但这个病最严重的时候，已经让张国荣连拿水杯都拿不稳。那时候林青霞约张国荣看电影，她发现张国荣冒虚汗，握住他的手，他颤抖不停。

　　抑郁症是一个至今在医学上仍是悬而未决的病症，张国荣选择与其勇敢的对抗。他不开心吗？他当然有不开心的时候，但真性情的张国荣并不会永远不开心。他会在演唱会上自恋地对着上万名观众向到场的妈妈撒娇：真感谢你，把我生得这么靓仔；这样自恋又傲娇的人，能不开心到哪里去？

　　但是病魔还是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，他无法想象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么奇怪的病，张国荣有一次病发后，对自己的姐姐说：“我怎么会抑郁啊？我又有钱，又有这么多人疼爱我，我又这么开心！”就连他的经纪人都无法理解：“你无法想像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好起来。他一直在看医生，他没有办法接受他有这个病的事实，因为他什么都有，现在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，怎么这样的一个人会有抑郁症呢？不能想像，别人都不会相信的，怎么可能？”

　　而张国荣所患的抑郁症，有可能是纯粹的生理疾病，即脑部分泌的化学物质不平衡。但如果是生理疾病，治疗起来，其实比心理疾病要更加复杂，所花的时间也更长，也更需要当事人意志长时间保持坚定。

　　可身处娱乐圈，又是狗仔队重点关注的天皇巨星，张国荣除了对抗病魔，还得应付工作对私生活造成的困扰。内外夹击之下，到了2003年4月1日。

　　九

　　那日的香港，天是灰的。

　　十

　　我这苦心，已有预备；随时有块玻璃，破碎堕地。

　　林夕为张国荣所写的遗作《玻璃之情》，歌词恰似冥冥里批中他最后的宿命。

　　2003年4月1日，晚上6时43分，张国荣在饱受病魔折磨当中，从文华东方酒店二十四楼一跃而下。

　　19时06分，玛丽医院宣告抢救无效。

　　张国荣逝世，终年46岁。

　　如果你太累，及时地道别没有罪。

　　迄今，张国荣已经离开我们逾十年。这十年里，乐坛没有停止对他的悼念，歌迷也不曾忘记他。每年，在全国各地都有民间自发对他的悼念活动，大家或是聚在咖啡馆里，看他过去主演的电影，或是举办音乐会，唱他过去的歌；而乐坛里，怀念张国荣的大大小小音乐会，也举办了多次。2012年环球举办怀念音乐会，由旗下歌手歌词翻唱其歌曲，以《ReImagineLeslie Cheung》合集推出，陈奕迅翻唱的《最冷一天》，亦拿到三台冠军。

　　大家都还记得张国荣，记得他演过的电影，唱过的歌。

　　事隔多年，我一边写这篇文字，一边重温他的歌。听到《春夏秋冬》时，情难自禁。

　　我会永远记得他。记得他的为人，记得他的《没有爱》，记得他的程蝶衣。

　　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，燃亮飘渺人生，我多么够运；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，是某种缘份，我多么庆幸。

　　如离别你，亦长处心灵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