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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生何求陈百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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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金牌经纪人陈家瑛迄今为止只带过三个艺人:第一个是陈百强,之后是王菲,王菲隐退后签约陈奕迅。陈百强是香港第一代偶像级别的音乐人,1993年突然辞世给乐迷造成极大震动。


冷暖哪可休,回头多少个秋,寻遍了可偏失去,未盼却在手……


1989年夏,陈百强重新加入华纳,推出了一张名为《一生何求》的唱片。同名专辑的主打歌,是当时热播的 TVB电视剧《义不容情》的主题曲。荧屏里,黄日华和温兆伦饰演的兄弟俩因为各自的价值观取向,而最终分道扬镳,走向对决之路;而在荧屏之外,陈百强的这首主题曲随着电视剧唱到街知巷闻,横扫了当年各大颁奖礼。


陈百强
一生何求(1989)


其实在这之前,陈百强从高峰跌落,事业走向低谷。这首歌的大红大紫,似乎正助他走出事业不畅的阴霾,即将迈向另一个高峰。


但,这离他意外昏迷的日子,只剩下三年不到的时间。歌词里那句“寻遍了可偏失去,未盼却在手”,恰似正好说中了陈百强的人生……


和大多数草根出身的香港艺人不同,陈百强家境丰实。他1958年 9月 7日出生于香港,就读于名校圣保罗男女中学,从小练习钢琴。他喜欢流行乐,因而不顾经商的父亲反对,中四便辍学,17岁就参加 TVB,18岁拍电影,还在《欢乐今宵》里和当时正流行的温拿乐队一起唱歌。


不过对于陈父而言,陈百强做的这一切都是玩物丧志。他最终将陈百强送往美国读书。但过了没多久,由于家庭发生变动,陈百强回家处理事务,终于抓到了机会。


1977年,陈百强参加香港山叶电子琴比赛 —这也是当时众多音乐比赛之一,陈百强以自己多年的钢琴素养,参加这个比赛,轻而易举拿到了冠军;而后,他自己创作了一首英文歌又参加了另一个比赛:香港流行歌曲创作邀请赛,这次他拿到了季军。在这次比赛里,虽然他没有取得第一名,不过却被 TVB的星探发现,签约成为歌手。次年,他又创作了一首英文歌,继续参加这个比赛,再一次拿到季军。百代唱片发现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,正式签下他,陈百强终于进入娱乐圈,真正成为一名歌手。


70年代末的香港乐坛,已经开始繁荣。郑少秋、关正杰唱着街知巷闻的武侠片主题曲,许冠杰、许冠英等许氏兄弟的社会歌也受到大众欢迎,陈秋霞、张德兰、袁丽嫦、甄妮、黄恺欣等风格各异的女歌手也撑起了半边天。初出道的陈百强,以一首《眼泪为你流》跻身周冠军,为人所知。这首歌收录在了他的第一张同名专辑里(因为第一张专辑是英、粤歌曲各一半的缘故,亦有《First Love》的洋名)。郑国江所写的这首《眼泪为你流》情绪低落而简单,以“眼泪在心里流,苦痛问你知否”写出被恋人抛弃的苦楚,切中当时的市场,令陈百强在颁奖典礼上拿到了十大中文金曲,成功打响自己在乐坛的头炮。


陈百强
First Love(1979)



其实第一张专辑里,郑国江所写的五首粤语歌,还有着各自不同的情绪。《童年乐趣多》写的是幼时乐事,“学唱歌,排排坐,唱苦海孤雏”;《雨过天晴》则是写恋爱的甜蜜,“我已约了你,心坎里愁闷似那雨过去,那爱意又再起”;《恩情》则是以中国风的韵味来写两人的离别,颇有相濡以沫的味道:“别离夜,皓月挂天边;别离后,月亮不再圆”;而《留住夕阳》,则是以落日为题,感叹时日无多,抓紧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:“人谁无憾惟愿心无愧,此心早与夕阳永互励;纵在人间一刻,吐尽光辉!”


对于陈百强而言,早期郑国江对他的打造,作用非常之大。郑国江的词工整、清纯,将陈百强的翩翩公子形象塑造出来,从此之后,乐坛便多了一位身着紫色西装,雍容华贵的歌手。


《眼泪为你流》的大热,令陈百强迅速从乐坛崛起,成为娱乐圈的新宠。一方面,他在 TVB拍摄电视剧,另一方面,《喝彩》《失业生》等描述年轻人的电影也邀请他担任男主角,特别是出演《失业生》,他与另外两位主演钟保罗和张国荣皆成为好友,影片上映之后也造成社会话题,将陈百强的名气进一步扩大。


而在他的本行唱歌事业上,1980年底推出的《与陈百强几分钟的约会》(《喝彩》)、1981年《有了你》(《太阳花》),以及《倾诉》,都赢得了不俗的成绩。这时期的陈百强,以健康的形象大唱励志题材的歌曲,与郑国江的合作相得益彰,令他成为年轻人的积极榜样。例如《喝彩》里,郑国江写“似朝阳正初升,你要自信有光明前路”;而《飞出去》里,“爸爸好吗,你应该自豪,我努力在拓垦前途”写出的是面对父母的冀盼,儿女面对未来的奋斗心态。


但,如果一味追求这种“只要努力就会成功”,显然也只是一碗没有什么营养的心灵鸡汤。郑国江当然不会这么廉价虚伪,同时,他亦在《纪念册》里,对残酷的社会现状进行了揭露,“翻看纪念册,儿时友伴心里何多计划;路左重逢,俯首浩叹秋风多萧杀。一腔理想,一脑计划,惨遭社会一一摧毁扼杀……”而在《失业生》的同名主题曲里,对即将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所面临的迷茫与惆怅,郑国江刻画得更加淋漓尽致:“父母亲寄望正强烈,开始经过艰苦的岁月;谁不想继续学业?求职苦,争逐正白热……运气差,我白费唇舌;僧多粥少,此争彼夺!”


三十年过去,再听陈百强的歌,依然可以感受到郑国江希望凭借流行音乐来帮助他们“走向光明前路”的赤诚。而在当时的乐坛里,陈百强无疑是郑国江这种心态的最佳代言人。而他,也用自己的努力和奋斗,向年轻人说明,这样做,得嘅!


当时的乐坛风起云涌,新老歌手齐齐发力,陈百强的形象健康,他当时甚至连正流行的迪斯科舞曲都不太乐意接受,再加上没有绯闻,八卦杂志不常见他的名字,导致他的知名度一直没有太大的提升。他对于这一点倒不是太在意,甚至在 1982年推出《倾诉》之后,为了提升自己的音乐水平而前往美国学习。1983年暑期,他回到香港,推出了事业的巅峰之作—《偏偏喜欢你》。


陈百强
偏偏喜欢你(1983)



这首歌由陈百强自己作曲,郑国江作词,虽然是一首保守的失恋歌曲,不过赢得了市场的极大受落,成为陈百强销量最高的专辑之一。“情义已失去,恩爱都失去;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”,这首曲风幽怨,歌词朗朗上口的金曲,在年底拿到了十大中文金曲,将陈百强的歌唱事业推至巅峰。


1984年起,香港乐坛的电子舞曲风格进一步大行其道,张国荣的《Monica》风靡全港,几乎所有歌手都投身于于这股电子舞曲热潮。陈百强也未能免俗,这一年他推出了《百强84》,当中的主打歌《粉红色的一生》也开始走向轻快明亮、节奏感强劲的舞曲路线;而像《疯狂庆祝会》《黑的幻觉》这些歌曲,也能找到许多似曾相识的感觉。这张过分迎合市场、抛弃陈百强个人风格的专辑,虽然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,但这些歌曲显然不是陈百强自己喜欢的。专辑当中那首《摘星》,才真正属于陈百强。


《摘星》由林振强作词,顾嘉辉作曲,是当年的禁毒宣传主题曲。这样一首主旋律的歌曲,林振强并没有被题材限制箍住,而是大胆用叙事诗的方式来进行创作。“日出光满天,路边有一间旅店,名后悔;店中只有漆黑,找不到光辉明天。但店主把我牵,并告知这间乃快乐店,人步进,永不想再搬迁……”这首歌用旅店来比喻毒品,林振强的创作灵感,大概是来源于老鹰乐队的《 Hotel California》,因为正是在这首歌里,吸食之后的快感,幻化出“加州旅馆”这样一个充满美妙梦幻的世外桃源。不过区别于《 Hotel California》里歌者陶醉其中、乐于接受的态度,《摘星》则显得一身正气:“我要踏上路途,我要为我自豪,我要摘星,不做俘虏!”


这首《摘星》一反专辑内大量电子舞曲的曲风,以气势恢宏的管弦乐来进行编曲,再加上林振强充满正能量的歌词和陈百强器宇轩昂的演绎,令《摘星》一曲推出之后就赢得了乐迷和媒体的好评,更继续让陈百强连续第三年拿到十大中文金曲。


不过这时候,陈百强在事业上的发展也遇到了瓶颈。市场上的动感舞曲正是主流,关正杰这样昔日大红大紫的正气歌手也逐渐隐退,他并不适应这样的曲风。是迎合市场,也去制造这样的歌曲,还是坚定自己所喜欢的路线走下去?同年年底,他为电影《圣诞快乐》创作了插曲《等》。这首郑国江作词,陈百强自己作曲并演唱的歌曲,恰好吐露出了他的心声:


等 寂寞到夜深夜已渐荒凉 夜已渐黄昏莫道你在选择人 人亦能选择你公平 原没半点偏心



描述出陈百强对于事业犹豫心态的这首《等》,成为了他自己最喜爱的歌曲,同时亦在乐迷心中备受好评。这首歌也影响了后来的不少歌手,陈奕迅、梅艳芳、张学友、谢霆锋、李克勤、古巨基、叶倩文、林一峰、邓紫棋等,在往后的数十年间都进行过翻唱,致敬陈百强。最值得一提的是 2005年,在向香港乐坛辉煌时代怀念而制作的《艳光四射》专辑里,以《明目张胆》一曲,用《等》的前奏和第一句歌词作为引子,将歌曲的情绪和旋律延续下来,颇具心思。


此刻,其实市场已经给出了答案:若做原来那个“偏偏喜欢你”的陈百强,其实一步步走下去,终会赢得市场和乐迷的认可。但是当时的香港乐坛,谭张争霸已经如火如荼,当年还只能抬头仰望陈百强的张国荣,如今的势头已经足以挑战乐坛大哥大谭咏麟,将陈百强远远抛在了身后。两人的关系,也因为种种误会,渐渐疏远。


陈百强
深爱着你(1985)



陈百强在这两年内打造的《深爱着你》《当我想起你》,重新回到当时的深情公子路线,但在唱片公司营销失策、市场大势所趋的情形下,并未取得预期的反响,他更与华纳唱片的经纪人失和,转投旧东家的唱片公司。对于陈百强而言,浪费掉的两年时间,要很快追上才可以,否则在这个每个月都有新歌手出现的香港乐坛里,犹如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。


新唱片公司 DMI赋予了陈百强极大的自由度,他自己可以把控整张专辑,不仅仅是选歌,甚至连唱片封面的拍摄,他都有着绝对的自主权。在这样的情形里,陈百强于 1986年底,推出在新东家的首张唱片《凝望》。


《凝望》仍是郑国江 +陈百强的词曲阵容,合作无间的两人,这次回归原点,以当初《眼泪为你流》的故事做延续,同样以“眼”为题材。当年写的是自己的眼泪,而如今,则是爱人的双眼。郑国江将之发挥,便有了《凝望》的歌词:


心内混乱又迷惘, 但觉我身畔像有两道灵光;人潮内一再凝望,令我全身触电了,我已遇着我欣赏的眼光。


同时,陈百强还紧扣时事,1984年《中英联合声明》签署之后,香港移民潮涌现,陈百强在 1988年推出的专辑《神仙也移民》里,对这种情形进行了有趣的调侃。歌词以一个从从天庭跌落凡间的神仙角度,来看待香港这座城市的魅力:“看到 TV播粤语片,交通灯识得闪,移民欲念屯屯转,然后决断,要变俗人不归天!”表面上写的虽然是一个神仙留恋凡尘,不愿回去的故事,其实是在向那些移民的人诉说着香港的好:连神仙都不想离开的地方,大家又何必移民呢!


进一步,在后来的《 Love in L.A》里,陈百强更唱了一首《南北一家亲》。这首歌由周耀辉作词, Dick Lee作曲,而担当女声合唱的更是天后林忆莲。专辑推出的 1991年,正值移民大潮最汹涌之时,而在歌曲当中,一个男孩想在街上搭讪中意的女孩,用尽了英文、法文、日文,但最后发现是一个来自大陆的女孩子,于是,他开始报名普通话补习班……“英语跟广东话,那及得普通话,才能共她说婚嫁!”陈百强用一个爱情故事为壳,实际讲述了一个内核:香港大陆应该一起为 1997年的回归做准备,毕竟大家最终还是得南北一家亲。


所以,陈百强对社会的敏锐触觉是有的,只是大众的普遍认识上,对他依然停留在《偏偏喜欢你》这个层面。因此,《神仙也移民》专辑里最终拿到冠军和十大金曲的,是专辑里走旧路线的《烟雨凄迷》,甚至专辑再版时,也改名《烟雨凄迷》;而《 Love in L.A》里,最出名的,还是《天生不是情人》这首苦情歌。



香港发行的陈百强纪念邮票,选用陈百强一生最爱的紫色为背景


陈百强入行之后迅速崛起,但又遇上谭张争霸;好不容易熬过了谭张,本可以凭借《一生何求》再度辉煌,但四大天王又来了……无论他如何制作专辑,在其他歌手已经开始五白金、六白金的时候(五万张为一白金),他却只能在五万张左右徘徊。难道是专辑不好?可是又好像不是这样啊……这种迷惘与失落感,弥漫在他的演唱事业当中。和他一样处境的,还有后辈李克勤。十多年后,李克勤在《港乐·克勤》里唱出《等》时,恐怕对当年陈百强的内心感同身受。


1991年 3月,陈百强在红馆举行了三场“紫色个体”演唱会。在演唱会上唱完自己创作的《寂寞的感觉》之后,陈百强对着上万名观众说:“我希望这是自己所作的最后一曲伤感的情歌……因为我想以后,写的都是快乐的歌曲。 ”也许,对陈百强而言,无论是《等》抑或《一生何求》,都是想跨越的过去式;他希望自己的音乐道路有真正的突破。


但在演唱会之后,他依然陷入对事业的迷茫。在音乐道路上的挣扎,令陈百强暂别乐坛,他在 1991年 12月的佛山演唱会上,宣布了这个消息,而随后在 1992年 1月 31日的上海演唱会上,主题也变成了“告别”。消息一出,立刻引来了歌迷的震惊,而大家也都意识到,失去这样的好歌手,其实是乐坛的损失,挽回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向了陈百强。虽然很多人都劝他收回自己的话,但他已经准备把未来的世界巡回演唱会,当成是自己在乐坛的谢幕演出。


不过,陈百强也并不能这么容易放弃自己所热爱的舞台。他本来可以凭借殷实的家境,有着不错的职业和收入;甚至说白了,什么都不干,当个二世祖,也可以衣食无忧。但他选择辍学、回港,踏入娱乐圈,自然渴望有一番收获。但当事业停滞,进退维谷之时,又难免令自己气馁……退?还是不退?不退又如何?退了将来又怎么办呢?


在这种纠结之中,令人遗憾的意外发生了。


1992年 5月 18日下午 5时,陈百强的经纪人陈家瑛与陈百强通了电话,当时陈百强正与朋友喝酒,并无异样;但三小时后,陈百强的妈妈去看望陈百强,在他家里发现陈百强倒卧昏迷,陈妈妈紧急报警后,在晚上将陈百强送往玛丽医院救治数日内他的心脏多次停顿,情况危殆并转入深切治疗部。后来虽然救回,但脑部组织已严重受损,恢复的可能性极低,只靠仪器维持生命。



曾经风华正茂的三剑客:陈百强、张国荣、钟保罗,都已不在人世


陈百强的家人并未放弃希望,一直进行救治,但陈百强大脑的受损并不可逆,他的脑衰竭每天与日俱增,一切都不可挽回了……


1993年 10月 25日中午 12时 12分,陈百强在医院里死于逐渐脑衰竭,享年 35岁。


他走得匆忙,走得令人遗憾。35岁,是一个歌手正当壮年之时,他本应可以度过这艰难的时期,世界巡回演唱会之后,还有精力、有能力创造出更好的成绩。可惜,这一切都只能留下永久的遗憾……


晨曦 微风无声的飘送
每段爱的歌韵
使我怀念你
为我唱出悲与喜
如歌如诗如风的忆记
你那动听的声音
亦依依远飞



夜话港乐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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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变幻时,便知时光去。
《夜话港乐 2:粤语歌的光辉岁月》回望粤语歌的光辉岁月:泰迪·罗宾和许冠杰、顾嘉辉与黄霑,谭咏麟,张国荣,黄家驹,陈百强,梅艳芳,李克勤,四大天王,一个个闪亮的名字。——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首粤语歌,埋葬 了大半个青春的故事。

似水流年,情怀未变,对半个世纪的香港流行乐坛致以最温情的总结与敬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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